命运对他如此不公,他却永远怀着一颗感恩之心,记住别人点点滴滴的好处。参军后,第一个给他穿上鞋的战友,第一个教他打枪的老兵,怕他白白送死不让他参加爆破队的刘连长……

　　在交谈中,朱彦夫提及当年,在他偏瘫之后,我们通过朋友,给他寄来专治心脑血管疾病的藏药……命运对他如此不公,他却永远怀着一颗感恩之心,记住别人点点滴滴的好处。参军后,第一个给他穿上鞋的战友,第一个教他打枪的老兵,怕他白白送死不让他参加爆破队的刘连长……还有疗养院的政委、护士,村子里的搭档,上级领导,外界朋友,他铭记着任何人的好。

　　“我们这一大家人,最大的一个特点是善良。而这都来自父母。”朱向华说。

　　朱向华说:“在俺村里,爸爸每月有36元抚恤金,五六十年代这是一笔大钱,可俺家日子过得最紧巴。谁家有病有灾有难处,爸爸都要让人送去一二十块钱。谁家没有被褥,母亲会把最厚的送过去,怕别人心里难堪,就说这是俺家不用了。其实,我们也在挨冻……爸爸妈妈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。”

　　女儿朱向欣是沂源县实验小学的老师,去年参加了朱彦夫事迹报告团,让她喊口号,她结结巴巴,只有讲起父母的故事,她才神采飞扬。在向欣印象里,父亲夜晚大多是坐在炕上,油灯下用残臂抱着一本书看,再不就是和一帮叔叔大爷开会。开完会,母亲还会拿出家里舍不得吃的挂面招待大家。她每天最熟悉的,就是一大早听到父亲假肢走路时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声音。“我总在想,为什么身体都这样了?还闲不住,就知道整天忙村里的事,家里的事只能靠母亲一个人来操持。”

　　村里唯一吃“国库粮”的朱彦夫,成了全村欠债最多的人,有时候连家里买盐的钱都没有了。有一次朱彦夫的抚恤金用完了,家里贮存的地瓜干也给了别人,他就赊账买下几个乞丐手中多余的干粮。在村里打出大口井后的那年8月,陈希荣回日照老家探亲,返回沂源时带回两大筐咸鱼,这在当时是非常难得的稀罕物。朱彦夫让给母亲留下3条鱼之后,给全村57户人家每家送去3条。送完后才发现还有一个蔡明显家没统计上,于是,朱彦夫把给母亲留的3条鱼中的两条送了出去。中秋节,全家人吃了一条鱼……

　　对于妻子和其他家庭成员,朱彦夫的要求近乎苛刻。他不止一次对全家人说:“咱家有特等残废这一个‘特’字就够了,绝不容许再有一个‘特’字——特等公民出现。”有一次,陈希荣刚刚生完小孩,不到两天,朱彦夫就让她推着小车,上了打井的工地。朱向华说:“我和妹妹一放学,爸爸就让我们去大队里帮忙干活,教育我们不能做懒人,不能游手好闲。”有一次,一个大婶把4个玉米棒子塞到朱向欣怀里,奶奶刚要下锅煮,被朱彦夫发现,他火冒三丈,把假肢敲得当当响,逼着孩子把玉米送回生产队。

　　朱向欣说,父亲铁面无私,其实也很心细。他常常半夜起来,自己小心地装上假肢,用嘴衔着油灯,一步一步挪到床前,帮我们塞好被子,再一步步挪回自己床上。一次我发高烧,夜里迷迷糊糊听见了“嘎吱嘎吱”的声音,一只软软的残臂轻轻抚摸我的额头,直到今天,我都忘不了那种暖乎乎的感觉……

　　朱向欣说,父母其实是融为一体的一个人。母亲从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,嫁给了残疾程度如此之高的父亲,本身就是一种传奇。

　　1955年,母亲21岁,当县民政局长的姑父把她介绍给了父亲。母亲当年身材好,长得也好看,正准备当护士。我问过母亲,你为什么愿意嫁给父亲?母亲说:“想到要和一个没有手脚的人过一辈子,起初是不情愿的。后来想,他是功臣,是为国家没了手和脚,我要是不跟着他,他就掉地上了。生活在一起,了解他的经历后,就逐渐敬重起这个自立自强、有责任心的男人!”

　　朱彦夫是重残军人,他一天都离不开妻子。结婚55年,为照顾好朱彦夫,陈希荣只回过5趟娘家。她的腰不好,搬不了重东西,有时朱彦夫急着上厕所,她就先喝上两大口白酒,趁着酒精产生的麻醉作用,背起丈夫就往厕所跑。在生朱向欣的前一天,她还拖着沉重的身子,把水缸挑满,把衣服洗完,摊下一大摞煎饼,产后第二天,就下地干活。

　　2010年,陈希荣得了肺癌。去世前一天,女儿们用轮椅推着朱彦夫去医院看她,陈希荣瘦弱得好像缩小了一圈,说话都含糊不清了,她还忘不了嘱咐丈夫:“你别累着,快回去吧。”朱彦夫看着这个终生相伴的女人,用残臂摩挲着她的双手。妻子去世当天,朱彦夫一下昏厥过去,醒来一天都不吃不喝……

　　返回济南的路上,我们没有说话,只是看着车窗外连绵的群山。山还是那些山,似乎感觉更为亲切。这是革命老区沂蒙山,是产生“沂蒙精神”的红色热土。也就是在这一片热土上,才诞生了朱彦夫,一个任何英雄都不能类比的铁血汉子,一个有着恒久意义的精神楷模,一个向人类身心极限挑战的勇者。